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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盾✖️冬】染尘(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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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对蛇来说的HE

 

 

 

 

 

日光、草木和昆虫在玻璃上漫步的轻响,是他所能触碰到的、尚且还能够称为人间的事物。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刺眼的阳光让资产有些睁不开眼,那些火辣辣的光线穿透天窗,为地下室带来一点暖意。资产能感受到由外向内蔓延的热度,顺着他的后背、越过他的皮肤、沿着他的血管。这本该能温暖他的,像冰川之下涌动的融雪,隐秘而又奢侈。


但远远不够。资产扬高僵硬的头颅,用最为虔诚的姿态去迎接那一抹金光。朝拜的教徒会叩拜匍匐着接受主的恩典,他听见管风琴混着低沉的哼唱,那样的圣洁,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他看见光芒中逐渐走进的人影,坚硬鞋底磕在地上,脆生生将虚幻的景象踩得粉碎。


是他,当然是他。男人刻意将脚步落得很重,由远及近,资产在声音中慢慢睁开双眼,这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安静又默契地不会惊扰到对方。他手上端着一个木盘,上方平平稳稳放着几个碟子,资产煽动鼻翼,空气中有着刚刚出炉的面包的燥热香气。


“吃一点吧。”他说,木质的底盘在水泥地上拖动,粗粝的石子割伤了表层的喷漆,“今天回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添些补给,只有这些,将就着吃。”


资产这才注意到男人蓬乱的发,往日里总是被整齐地梳向脑后的金色之下是难掩的疲惫。他抬起右手,就着瓷盘艰难地从面包上掰下一块,递送出去,男人双唇紧抿,唇瓣上翘起的死皮四周是细碎皲裂的血口,让资产想到经历过战争后快要死掉的土地。


资产保持着抬手的姿势等了一会,男人依旧像石雕一样岿然不动。他可以这样与他面对面坐着,就只是盯着他看, 资产能从那带有力量的视线中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早就习惯了。男人看着他一点一点解决完面包,资产想要用剩下的清水洗一洗弄脏的脸,湿答答的纸巾攥在血肉尚存的手心,却怎么也拧不干。


多余的水珠沿着资产的下巴、脖子,在白色背心上留下深色的水渍,再消失不见。资产觉得它走过的地方痒得发疼,想要伸手挠一挠,机械臂上的金属页片张合几下,是突如其来的烦躁。


“你总是这样,喜欢把自己搞得一团糟。”男人靠得近了些,残留的水痕被蒸干。头顶倾洒的光芒在男人高耸的眉骨上打下阴影,他的皮肤却隐隐发亮,快要和资产脑海中的影子重合。资产的目光在男人的脸上流连,勾住他的视线,再牵引到身侧无力垂落的左手上,男人抚摸着那一块冷硬的金属,资产以为他会感受到男人的温度,但阖上双眼,左侧仍是一片麻木。


“你不要怨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男人将他的左臂抬起来,手腕上的金属环牵动钉死在墙壁上的铁链,叮叮当当。“你是噩梦的具象,是死亡的影子。只有我能够得到你的信任,也只有我能来照顾你。”


他在他的耳边喃喃,话语魔咒一般攀附上资产的躯体。他想要将男人推开,又想就这么靠在男人怀里,最终他只是握了握使不上力的金属手指,摩擦声细弱地盖不过男人的叹息。


男人闻起来就像是枪炮和尘土的混合物,尖锐刺鼻,资产却不觉得讨厌。他让资产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不必怀疑皮肉之下藏着的血管其实全是交错的电路。制冷机被床铺取代,温热的食物要比营养剂美味一万倍,他是他的光和热,如果能够用图画去描摹,资产会用自己的鲜血为他填色,这样才能比得上男人眸中化不开的猩红。


“史蒂夫。”资产在心里默默叫他,这是他为男人取的名字。从前那些讨人厌的黑衣人会叫男人队长,资产也是同样,但他不愿如此。比起一个冷冰冰的头衔,他需要一个更加人化的寄托。


那就叫他史蒂夫吧。资产不知道这样的念头是从何而来。三个音节的词语就这样流水一般自然地占据他的头脑,就像那原原本本就该是他的名字。史蒂夫,资产来来回回细细咀嚼着它的发音,为神明吟唱赞歌一般,于是他想,他的队长、他的管理员、他的……朋友,不会介意自己为他准备的唐突的代称。


男人的手指上布满粗糙的枪茧,偶尔还会有结疤凸起的伤痕。这是属于战士的手,资产对那些纹路不能更加熟悉,他想起自己左肩金属咬合肌肉的狰狞可怖,又很快释然,他们都是一样的,在死亡的边缘踩着钢丝行走。资产想要用自己的手——真正的那一只手,去感受男人并不柔和的触感,他也确实那么做了。男人的手是温热的,快要将他的金属臂捂化。


比手心更热的是亲吻,落在他的脸颊上。资产对上男人猩红的双目,水雾凝成云雨,顺着眼角的细纹滚入发间。他分不清那刺眼的金是男人的头发还是来自于天窗,左手上牵引的链子在纠缠中发出脆响,这是资产最为熟悉的愉悦的伴奏。


他从不觉得这是放纵,无论是在白天还是深夜。


“好梦,Soldier。”男人的手指穿过他的发,带起一阵凉风。资产从事后的慵懒中挣脱,打量着发白耀眼的天空,男人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好梦,史蒂夫。他对着男人的背影默然。日与夜对他们来说没有分别,资产将自己挪到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放任思绪如藤蔓般胡乱疯长。这是他在地下室见过的第二百四十五轮太阳,他不知道明天是否还有机会能再次感受到它的温度,从不奢望未来是他在断断续续的沉眠和清醒中学到的最实用的经验。


 

 


男人穿过基地中封闭的回廊,全副武装的特工们在两侧垂下头,面罩之下打探的的目光中带有畏惧,更有甚者,还会加上一点鄙夷的成分。男人毫不在意,冷峻面目上看不出喜怒,他生来以恐惧为食,厌恶也好畏缩也罢,只能算是开胃的前菜。


“队长。”他被恭恭敬敬地带入地下,繁复沉重的金属门内发出刺耳的齿轮摩擦声。他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在他还是一个培育体的时候,淹没在暗绿浓稠的营养皿中,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如今那高至天花板的透明培养皿已经被厚重的金属舱替代,房间内冷气开得很足,他望着结了霜的透视窗,刺骨的寒意抓住了他的小腿。


“冬日战士,我们的最强武器。”佐拉拖着他矮小的躯体,声音中是难掩的疯狂与兴奋。“看看他,是那样的完美……”


他能够想象那对挂满白霜的羽睫睁开后会是怎样的光景,隐没在密密麻麻的电路和呼吸管之下的左肩泛着点点银光。他曾以为沉睡中的人只是一段真真假假的故事,就像海洋之中并没有摄人心魂的塞壬、高山之上并没有永不熄灭的圣火。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用目光一寸寸探索过他的肌肤。解冻过后短暂的恢复期稍纵即逝,他以为资产就要睁开双眼,那对浓密的羽睫轻轻颤动,如摇曳在风中难以落地的叶子。


但最先苏醒的是他的嘴唇,暗淡毫无血色,嗫嚅着发出一声轻哼。再然后是起伏的胸膛、左臂张合的页片,最后才是那双冻湖一样翠绿的双眼。


“Ste——”他说,碧湖尚未化冻,还残存着冬天的懵懂。他是沉睡在霜雪中的噩梦,并且永远也不会有苏醒的那一天。资产很快适应了重回人间的身体,方才如幼兽一般的缱绻荡然无存。


“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吗?”


“不,soldier。”男人后退两步,声音绷死像没有感情的机器,“欢迎回来,我是你的管理员,你应该叫我队长。”


资产无机质的双眼终于丧失最后一点人气,男人要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连他的大脑也一并替换了。他想要伸手抓住资产湿漉漉的肩膀,好奇那儿是否会是一片柔软,带有他逐渐恢复的体温。


资产跟着他绕过数不清的走廊,现在有人替他分担他所承受的探究的目光了。男人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九头蛇终于得偿所愿凑齐了一对笑话,试图用蹩脚的谎言粉饰追不回的历史。他可以努力做一个旁观者,或者干脆适应自己的角色,他所憎恨的人早在他诞生之前就已经葬身海底,很快人们就会将那个把星星穿在身上的人遗忘,取而代之的便会是他,且只会是他。


“抱歉,条件有些简陋,但你可以不用回到冷冻舱。”资产在地下室里转了转,不到十步就可以从门口走到尽头,他听见枝叶刮擦玻璃的声响,仰头望去,天窗外影影绰绰的缝隙中有黑夜里的点点繁星。


于是他顺从地任由男人去掉他左臂上的制动,缠绕在手腕上的振金链子拖得很长,资产尝试性地拉拽几下,那长度足够他自由地在房间中挑选合意的角落。


自由,听起来是那样的奢侈又遥远,很久以前便有人将它从资产的脑海中删除,但他看到了天空、听到了风声、嗅到了阳光,这是男人送给他的新生礼物,他小心翼翼地享受活过来的每一刻,像一个害怕把糖吃完的孩子,只能在馋极了的时候偷偷舔上一口。


不出任务的时候,男人会下来陪着他,有时候还带着一两碟没有包装的零食,就那么盘腿坐在地上,看着他吃。资产觉得糕点的香气似曾相识,随后便想起来那是上一次任务,他趴在蛋糕店楼上的狙击点,甜腻的奶油香几乎要把他熏透了。


“营养剂还是留在紧急情况下再用吧,你会喜欢这个味道的。”他的队长支着下巴,却避开了资产的视线,“我不需要一个因为胃痉挛而导致任务失败的废物。”


不会的,资产想说,我曾经靠着它活过了……


活过了多久?资产有些头疼,转而意识到他竟然不记得营养剂的味道,可是直插入胃部的导管的不适早已烙在了他的灵魂上。资产只是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继而风卷残云般将盘子扫荡个精光。


资产的脑袋空荡荡的,和男人离开之后的房间一样。他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九头蛇已经为他设定好了一切。他不拥有回忆,他的身体与肌肉上早已刻满了苦痛的印记,但这一切都在慢慢的改变,他打量过男人同样伤痕累累的躯体,与他分享滚烫的枪管和无味的干粮,他可以偷偷地把男人藏在脑海里一个不易发觉的角落,逐渐构筑起不再空白的记忆。


他就是在这时决定叫他史蒂夫的。珍重回忆的主角配得上一个真正的名字,资产觉得只有这样才算是把他牢牢握住了,不会轻飘飘地像那些追不回来的光景一样归于虚无。他知道男人一定有一个真正的名字,但他总是会在开口询问之前退缩——那种从心底蔓延的恐惧来得莫名其妙,却不容忽视,就好像只要男人否认了这个名字就会立刻夺去他的性命。


“也许你曾经拥有过一个史蒂夫。”有恶魔在他的耳畔轻声引诱,“一个和他非常相似的、但你永远也不会再记起来的的史蒂夫。”


是了,资产只是在徒做挣扎。他的记忆从来由不得他,在他上一次苏醒的时候,是否也同样拥有一个会将他视为人类的管理员,却有一双截然相反的海蓝色眸子,又实实在在地叫做史蒂夫呢?


他决定放弃思索这些恼人的东西,转而在墙壁上用活动受限的金属臂刻下一道痕迹。他信不过他的大脑,但这些实实在在的记号不会骗他,如果他再一次遗忘,也许它们能够让他忆起这一位史蒂夫带有温度的目光。


“留下来吧。”


于是在下一次男人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资产勾住了他的衣摆,他的眼里满是渴望:“没有人会发现的,留下来吧。”求你。


直到男人为他用清水仔细地擦洗着脸,资产才意识到脸颊的冰凉来自于他早已干涸的泪腺。男人,他的史蒂夫,就是伊甸园中最为诱人的那一颗苹果,他尝到了世间最美好的滋味,便不会再甘愿就这样活着。


“我们会有离开的那一天吗?”


不该出口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资产下意识绷紧肌肉,他不该忘形到在管理员面前这样放肆,即便他们刚刚亲密到快要融入彼此。他闭上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愤怒,祈祷男人不要用——那实在是太疼了,就像几层楼外那张冰冷硌人的椅子,先是淹没一切的窒息,之后伴随着濒临死亡的麻木,再然后,就只剩机器重启一般的空白。


但他所有的恐惧都没有成为现实,男人抚上他冷汗淋漓的侧脸,蜻蜓点水一样的吻落在他紧闭的双目上。资产睁眼与他对视,男人温和地令他头晕目眩。


“希望吧。”他说,“我会带你去到没有人能够妨碍我们的地方,再也没有死亡,没有伤痛,也没有分离。”


“但我需要你的保证,soldier。你要全心全意地信任我、服从我,不违背我的任何一条指令,你能做到吗?”


“当然,队长。”他虔诚地回应男人的亲吻,感激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的自作多情。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加入九头蛇之前他无法验证,加入九头蛇之后便成为行走的死神与现实的厄运。遇见男人是资产从来不敢奢求的,可笑的是这从某种意义上看起来又像是命运对他的补偿。他还是不敢期待未来,但这是他仅剩的自娱自乐的方式,更何况,做出承诺的是他的史蒂夫。


史蒂夫总是会有办法的。


 

房间正中躺着一具双目圆瞪的尸体,胸口处一个狰狞的血洞,腥臭发黑的血液在地砖上晕出一大片。


“口径7.62x39,没有膛线。”


检验人员不敢看皮尔斯更加阴沉的脸色,用眼角偷偷去瞟坐在金属椅子上垂首静默的资产。


“任务报告,soldier。”


资产对于男人带领的标准五人小分队成员一点也不熟悉,一方面是他们都将自己藏在厚重的装甲下看不清面目,另一方面是皮尔斯坚持采用分化管理,队员三个月一轮换。


但只有一个人除外,西特维尔,资产以为他是男人最为信任的队友,无论是潜伏还是突袭,他一直都在。


直到那一天,一次普通的任务,他像往常一样趴在后方隐蔽的树冠里,看到男人对着他的后脑勺举起了枪。


能够在九头蛇里活下去的都是养熟了的毒蛇,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唤醒蛰伏的獠牙。他们扭打在一起,并且很快见了血,飞扬的尘土和交叠的身躯让资产把枪握得更紧了些,百米外有被动静吸引的敌人渐渐逼近,资产感觉自己被一道视线锁定,芒刺在背的窒息感转瞬即逝。


“砰——”在消音器的加持下枪声就像闷在罐子里的尖叫,地上的两具身躯不动了,资产全身的血液都快要被冻结,然后他看到了男人透过额头上交错的血流投射而来的目光。


“任务报告!”皮尔斯像个一触即燃的火药桶,资产的沉默就是最后的点点火星。他的脸被一个巴掌打得偏到一边,可这一点侮辱与疼痛还不至于让他难以忍受。


“你杀了我的特工,我需要一个解释。”


资产将目光的终点放在空气中一个不存在的点上,连呼吸的幅度和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他看到男人艰难地把身上压着的尸体搬开,爬起来想把额头上的血擦干,最终却把自己的脸搞得一团糟,他躲在树上,嘴角弯起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弧度,好像他已经这样注视着男人的身影注视了一万年那么久。


“既然你不开口,那么我们还是用点别的办法吧。”


他看见皮尔斯拿出一本古旧的红皮硬壳书,纸页已经脆到发黄。资产以为洗脑重启会是他等来的最坏的结果,但只是看到封皮上黑色五角星凹陷的印痕,就让他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最绝望的恐惧。


“渴望。”


皮尔斯满意地看着资产强装镇定下几近崩溃的颤抖,冬日战士是每个人的噩梦,也是能够为他所控的枪,他享受他的绝望与挣扎更胜过对结果的探知。


“生锈。”


资产觉得他全身的每一处关节都像生了锈的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的大脑沉重的快要不属于他,男人的面目在他的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出意外的,男人额头上的血越涌越多,糊进他的眼睛,和原本的猩红不分彼此。


他们都会死的,在皮尔斯完成他的咒语之后。资产有些庆幸男人不在这里,又有些担心他受的伤。如果当时他再早上一步,他能否做得更加完美无缺?


“你在做什么?”尖锐的耳鸣被打断了,“……西特维尔暴露了目标,是我下的命令。”


资产的眼睛被冷汗刺蛰得生疼,但还是努力眨着眼让自己看清——他的史蒂夫额头上缠着绷带,左手还被吊在胸前,面色阴沉得像是要把皮尔斯生吞活剥。


“……他只能由我来管,没有下一次了。”


这是资产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但资产没有看见星星,天窗外的植物长高了些,他被它们不规则的影子盖住。资产的头很沉,太阳穴针扎一样突突作疼,每一次离开那个房间资产都觉得身上尚且还属于人的一部分就会抽丝剥茧一般离他而去,到了最后只会留下一个空壳,什么都剩不下来,他能预见这样的结局。


“醒了?”男人在黑暗中开口,资产无声地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但穷尽目力只能看得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嗅到空气中有酒精味,和随之挥发出来的淡淡血腥。


资产强忍着剧烈的呕吐感,坚持将自己撑坐起来,意外地发现左臂上没了振金链子,还在运作的制动隐隐发出轻微的轰鸣。男人从阴影中走近了,他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渴望得到一个答案。


“为什么?”男人坐在他的床边,体重让床垫向外倾斜,资产能借着力靠他更近一些,“为什么要开枪?”


“你是队长,我信任你。”他的眼睛早就装不下别人,贪婪地要把男人最细微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录下来,“你要杀他,我可以帮你完成。”


男人伸手抚上资产的脸颊,资产猫一样歪头追着他手心的热度,他划过他的鬓角、他的耳垂,潮湿的发耷拉着像被人丢出去又捡回来的小狗,湖绿的眼睛在夜里闪闪发亮,其中只有他的影子。


“我做得好吗?”资产问他,天真地像个讨要糖果的幼童。


“是的,是的。”他将资产拥入怀中,没有了链子的束缚资产可以用两只手臂作为回应。男人想起离开医务室他躲在门外,亲眼目睹资产从头到尾的沉默,即便皮尔斯拿出了那个要命的本子。他早该知道的,从资产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天然地获取了他的信任——拜这张脸所赐,他厌恶的身份给了他莫大的方便,多么的讽刺。


但乖孩子应当得到他的奖励。资产顺从地跨坐上他的大腿,小心翼翼避开他受伤的手臂。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他?”


“我只知道你要他死,这就够了。”资产挣脱桎梏,侧着脑袋去找他的嘴唇。他们的鼻子差点要撞在一起,资产偷偷地笑了,男人用唇舌感受到那上扬的弧度。


“而且,我总觉得你拼命起来不知道跑,我得看着你的后背。”


男人忽然尝到一股化不开的铁锈味,资产痛嘶一声,却没有躲开。


“抱歉。”男人将血珠抹开,在资产惨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殷红的痕迹,“但……你想起什么了吗?”


资产莫名地摇头,男人能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燃烧的爱意:“不,队长。只是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就像认识了一辈子那么久。”


也许远超资产所能想象的那么久,在九头蛇之前的曾经他一定见过他,资产能够确信那熟悉感的由来就深埋在他的灵魂深处,即便再被重启一万次,他也可以在见到男人的第一眼就重新信任他、爱上他,就算男人要他成为鬼魂,就算男人要他献上生命。


“我该拿你怎么办?”男人贴上他的后背,声音模糊不清。资产将脸埋在枕头里,他将自己身上弄得一团糟,男人抽了几张纸帮他清理干净,在他快要沉沉睡去的时候轻飘飘开口。


“如果我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你……”


“那就一起离开吧。”


男人深深望他一眼,最后替他拉好被子:“好梦,soldier。”


要离开的时候,男人察觉到衣摆上的阻碍。资产用金属手指勾住他的腰带,问他:“不能留下来吗?就一晚。”


他握住那只没有体温的手,再将它一根根掰开:“现在不行,但会有那一天的。”


资产终于满足地合上双眼,他真的累坏了。裹挟着睡意的白雾将他包裹,他看见浓雾深处一个金发的人影向他张开双臂。


好梦,史蒂夫。


 

 


如果说曾经的冬日战士是传说中的幽灵,那么现在的他就是行走的死神。


等到皮尔斯意识到情态的失控时早就无力回天了。九头蛇队长和资产,本该是组织威慑的最强武器,但谁也想不到当武器拥有了欲望就会成为恐惧本身,黑洞洞的枪口无声地调转方向,对准了每一个人的脑袋。


西特维尔只是男人棋盘上倒下的第一枚废子,当初皮尔斯在他身边埋下的毒牙被一颗颗拔除。皮尔斯不是没有过反抗,直到最后,他又一次和男人在九头蛇基地顶楼的办公室对峙,唯一有所不同的在于他的心脏正对上冬日战士的准星。


“我本不想这么做的,但你没有给我留下选择的余地。”


“你想要的太多了,贪心可不是美好的品德。”大限将至,濒死之人的面容上带了几分宽和,配合他突然苍老的脸,竟然不十分别扭,“我亲眼看着你在培养基中拥有了呼吸,那个人的基因与血清赋予了你生命和灵魂,你本该是九头蛇的希望的,但你开始奢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闭嘴!”


皮尔斯只是看着他,爆发出刺耳尖锐的笑。他布满皱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男人身后面无表情的资产:“你说你恨那个人,那这又算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上了詹姆斯·巴恩斯就会让你变成他吗?还是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他只不过把你当作——”


皮尔斯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了,在资产尚未扣动扳机之前他的胸口便炸开一个血洞。他的喉咙含混着吞咽不下的血,嘶哑着嗓子看着男人:“你和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男人拉着他的手走出顶层,户外新鲜的风吹散一屋子血气,资产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们一前一后,走过门户大敞的前厅、口令失效的电梯、灯火通明的回廊,那一间他住了一年有余的地下室出现在路的尽头,不再需要身份卡就能将厚重的铁门推开。


“都结束了。”男人将他引到水池前,交握着替他搓洗掌纹和金属缝隙中不存在的污渍,明明满手火药味的不是资产。


“我该说恭喜你吗?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男人眉心正中一道深刻的竖痕,愁绪和焦虑在那里发酵,并生根发芽。资产半靠着男人的胸膛,扭过头去吻那个痕迹,男人发出几不可闻的轻笑,温暖的气流打在他的颈窝:“我在想留下一个只剩空壳的九头蛇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它该被毁灭,不单单是因为它让我们变成了这样。”那些让他痛不欲生的电击和无数张脸扭曲的哀嚎快要融入资产的躯体,成为他的一部分,他就要能够将这些腐臭的血肉挖下,“不要留下来……你答应我的,我们一起离开。我不想再杀人了。”


更不想成为只会执行指令,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机器。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吻他。资产被举高到半坐在水池上,撞裂了贴墙的镜子,碎裂的镜面映出无数个他,那些相同的面庞爬上相同的暧|昧的粉,资产望进那些注视着他的男人的无数双眼,放纵自己沉浸在深渊之中。


“我不明白。”资产乖乖地等待男人将两人清理干净,他突然发现男人头顶偏后的地方有一个发旋,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块。于是他问。


“不明白什么?”


“皮尔斯说你恨一个人,而我不在乎你。他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他不能理解武器也可以拥有感情。”男人继续忙着将两人擦干,但资产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停顿。


“他说得不对,我很在乎你。”资产迫切地想要男人知道,他认为男人的迟疑来自于他:“不,不止在乎,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他们终于可以肩抵着肩脚搭着脚躺在一起,分享入睡前的慵懒和安逸。男人抱起来像个火炉一样温暖,而资产偏低的体温正好让两人不至于挤出一身热汗,他们是如此契合,天生就该相拥。


“好梦,soldier。”资产的呼吸已然平稳,男人看着他安然的睡颜,吻上他轻颤的眼。“还有,对不起。”他喃喃道。


距离一切的终结,只有一步之遥。




夏夜的虫鸣令人昏昏欲睡,入梦之后的浑浑噩噩总是充斥着鲜血和尖叫,看不清脸的人们在他身边瑟缩着祈求宽恕,可惜他不是神明,他拯救不了他自己,也同样拯救不了他们。


资产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津湿了被褥,他将发潮散乱的发拨到脑后,如水的月光惨淡地让他发冷。资产打了一个冷颤,这才意识身边只剩下床单上的轻微凹陷,他用手摸了摸,那里早就没了另一个人的体温。


心中的不安悄然扩大,资产没来得及穿上鞋子,披了件衣服便赤脚往外走。大理石的地面冰凉刺骨,还有细小的石子和灰尘陷进他的皮肤,资产曾走过更加嶙峋的路,他不在意这个。第一次独自走在这令人生畏的走廊,本该是高兴的——没有拿枪指着他的特工,也没有在房间里等着在他身上做实验的医生,可他满心都被男人占据了,没心思去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那间困住了他一年有余的地下室快要成为家的存在,他迫切地想要找到男人,再和他一起回家。


走廊两侧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门洞大敞,黑漆漆一片像是张开巨口的野兽。不愿意继续留在九头蛇的人都逃得匆忙,剩下的人快要被动荡后的重建纠缠到死。资产漠然地踩过地面散乱的纸张,这些混乱从此便与他无关,史蒂夫和他会离开这座城市,找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地方。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男人他想买一栋带院子的小楼,拥有松软的草地和洁白的屋顶,如果是在布鲁克林就更好了,资产不知为何生起一种难以被动摇的确信,在那里他可以找到与男人遗失的曾经。


他走过储藏室、武器库和办公区,无一例外都空无一人。于是他接着向前,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


当他看见那一扇生了锈的铁门时,恐惧一瞬间抓住了他的胃,但他同样看见了门内静默的影子,来自灵魂深处的畏缩便如潮水一般退去。


“你也像我一样睡不着吗?”


“怎么想起半夜到这里来?”


他们异口同声,男人没有回头。资产轻手轻脚地靠近他,他们的手背轻轻相碰,资产从男人传递过来的温度中找到了重新呼吸的力量。


“你还在为接下来的事发愁吗?”资产干脆将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握住,但男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轻轻捏捏他的掌心,只是开口问他:“Soldier,还记得这里吗?”


在这里的回忆实在称不上美好,因为那总是伴随着疼痛和空白。男人察觉到资产的瑟缩,用力回握住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你一样,都是在这里诞生的。”


“皮尔斯是埋在九头蛇里的一颗烂掉的种子,他渴望权力胜过秩序,于是我让他为他的贪婪陪葬,再也没有阻挡在秩序之前的阻碍,我认为我已经做的够好了。”


“但是……?”资产不喜欢男人此时的语气,更不喜欢接下来必然的转折。


“但是一盘散沙同样成就不了目标。我花费那么久的时间让他们对我从恐惧转变为敬畏,让他们意识到我不只是一个替……一个备选方案。你也是同样,soldier,你说过你会信任我、服从我,如果我说我自始至终都在等待这一刻,并请求你和我一起留下来,做我的副手——你会答应我吗?”


资产感到自己的心沉入一片海洋,无边的黑与红将氧气挤压出肺,他想把男人甩开,但对他的爱让他却步:“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我不想再活在恐惧之下,也不想别人视我为恐惧。我们曾经没有选择,但是现在不一样,我们已经自由了。”他深深地望着男人,用他全部的生命与爱:“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再也没有人能够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忘掉你,我想和你一起回布鲁克林去,那里一定变了很多……”


男人捧住他的脸颊,猩红的眼眸凝望着他:“你想起来了,对吗?”


资产摇头,稍长的发尾扫过男人的指尖:“不是全部,但我认得你的样子。”他紧紧拥住男人,像是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


“我爱你,史蒂夫。”


“我也爱你。”


他以为他们会接吻,再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不知疲倦地做㝯爱,至死方休。但真正发生的是他被推开,后腰狠狠撞上洗脑椅坚硬的棱角。他听见凌乱无序的脚步声涌入他和男人之间不断扩大的距离,左臂沉重得让他以为回到了那段藏匿在地下室里以日光和雨露为生的日子。


男人远远退到墙角,近乎冷漠地看着资产绝望地嘶吼,硬币大小的制动遥控在他的掌心留下深刻的印痕,尖锐的角划破皮肤,男人毫无察觉。


“资产状态不稳定,为他做好准备,重新来过。


“……对不起。”




男人半跪在地上,抵住资产的膝头,他能透过一层薄薄的睡裤感受到资产的温度,那能够证明他仍然活着。


他在这里等了很久,等到头脑昏沉、晨光重降。


然后他感到两人相触的地方传来难以察觉的轻颤,资产胸口的起伏更大了,生机逐渐涌回他的躯体,他发出机器重启一般的哀叹。


“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吗?”


“不,soldier。”男人拨开他汗湿的发,露出迷茫翠绿的眼眸,那里还残留有历经剧痛的水汽,“我是你的管理员,你可以叫我队长。”


可那拥有过灵魂的眼睛依旧懵懂,男人亲吻他颤动的睫毛。


“欢迎回家。”



 

————END————

 




所以这是一个蛇为了掌权嗨爪而利用冬,并在爱上冬之后意识到冬只不过将他当做了盾才对他无比依赖,于是将“利用完冬再把他重置”作为事业爱情双收的方法的badass蛇的故事。


喜欢的话请送我小心心小蓝爪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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